春

秦雨辰今日有些困顿。
大约是春日快到了吧。她越过窗外无垠的雪原，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的一抹翠意。

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最后一位神了，但这位神明并不喜爱人类，因此这世间已有千百年未曾降下神迹福泽人类。
有人说世上早就没有了神，所谓的最后一位神不过是编造出来的谎言；也有人说神是存在的，神就居住在那无尽的雪原之中。
议论纷纷，可从未有哪一句曾被证实。

天下战乱。
有人求神，不顾劝阻，一意孤行的踏上了风雪之地。
凌风厉雪，只余满目寂寥的白。
受人供奉的神，为何会选择如此凄凉的地方居住？
该是位清冷的神吧。
求神者妄自猜测。

长途劳累，怀抱的一腔激勇也磨灭在这茫茫白雪。
风雪呼啸中，却又叹息声。
一袭红裙烈焰，自乱雪中走来，跃入眼中。
红裙女神面色霜冷，正如壁画中的神祇一样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，冷清的眼眸中有他又无他。
狂风奔驰而过，带落兜帽，竟也只是个少年。
他仓惶伏倒，磕头请求：“请神救世。”
女神冷漠，目光落在少年脸庞，缓唇勾笑，却依旧是那无情神态：“我为何要救世？”
“天下百姓，皆是神的子民，神佑我族，正如福泽子孙后辈，神明慈悲，望神恩典。”
“神明慈悲……？”女神似乎不解呢喃，少年小心抬头看去，只看见神明似悲似讥之情，语气一片漠然：“可惜我非神明。”
女神低头，眸中印入他的迷蒙，探手带上一片飞雪轻点他的额头，有笑：“你且睡去。”

布里昏沉，像是大梦一场。
清延正坐在石桌对方，笑吟吟的斟茶递与他：“可是又做梦了？”
布里接茶一饮而尽，竟无法忆起梦中之事：“奇怪，我忘了。”
清延挑眉，歪头撑着脸看他，另一只手撩着黑发，漫不经心嘲道：“叫你少与那些人类来往，如今竟是连这健忘的恶习也染上了，我瞧着你改日舍了这神格，如果你那凡人日子倒也挺好。”
布里自知理亏，退让认错道：“对不起，这次是我冲动了。”
清延微讶一声，假惺惺的推辞：“别呀，你是我的主神，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对不起，你自是想如何就如何，我也就只能嘴上念叨几句，哪能让你听进去。”
口头是这般说着，脸上的嘲弄之色也愈浓。
布里也斟了杯茶递去，无奈：“我倒是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厌恶人物，我们毕竟都为父神所造，他们又不比我族强盛。”
清延身子彻底歪了下去，趴在石桌上嗤笑一声：“我一向厌恶人族，又不是一天两天。何况我最为讨厌的本就是他们的弱小。而且人类和我们的差别可不仅仅在力量上。”
“等到人物敢弑神的那一日，你才会知道人族可一点都不弱。”
布里不悦的看了清延一眼，也不想再和这牙尖嘴利的家伙争论：“胡言乱语。”
“弑神？要被弑也只会是你种家伙被弑吧。”容貌姝丽的女神忽然从布里身后冒出，伸手轻轻松松的夺过清延未接的茶珉过半唇，端在手里把玩，斜睨着清延哂笑。
清延刚倒下的身子立刻直了起来，虚情假意道：“哟？秦雨辰？无事不登三宝殿，您大小姐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小地方？不知道您有何贵干？”
秦雨辰把空了茶杯往石桌随意一扔，顺势坐到了左边的空位，轻笑一声道：“我自是想去哪便去哪，你老人家操的心可真多。”
“那您可得悠着点，别跑着跑着把自己也作没了。”
“还是你要多注意些。”
这两人见面总是要互贬几句，布里坐在二人中间眼不见心不烦的捧着茶杯，低头慢慢的品着茶，等到两人问候毕了才温墩的笑道：“阿秦清延你们怎么总也吵不够。”

漫天烟霞。
“你看到了什么？”
“你知道‘诸神的黄昏’吗？”
“荒谬，太荒谬了！居然是因为一个人类！”
“阿秦！你快走！阿秦！”
“这是布里的神格……秦雨辰，你走吧。我们都死了，可是你要活下去。这一切都是人类的阴谋。你要活下去，秦雨辰。”
“走啊！去雪原！”
“便是你，祸乱了诸神？爱神当初怜你惜你收养你，你就是如此报答我们？！”
“你怎么到了这种境地？”
“杀了我吧，秦雨辰。”
秦雨辰猛的惊醒，面前是当初的石桌清茶，放眼望去，却是少了当初主人家。
秦雨辰取出黯淡的光团，光团一闪一灭，微弱不已。秦雨辰捧着光团，枯坐良久，终是扬手投入了人世间。
转眼间，秦雨辰便消失在原地，只余神殿空荡，惆怅一声轻唤。
“布里啊……”

“人族弑父杀兄者，该如何处置？”
“当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。”
“那便是了，人类杀我亲友，毁我家园。既然如此，我为何要救世？人类，从来不曾是我的子民。”
“可……”
“我心中有怨有恨，不比你们口中的大爱神明，我何来的救世之责？”

少年倚床靠窗，一眼便是张扬的红色。
他急切的翻身下床，踉跄奔至门前，却又踌躇不已不敢再上前一步。
红裙神明蓦然回首，正巧对上一双金瞳。
少年嗫嚅半晌，却只得撇眼巴巴道：“你……从前并不穿红色。”
神明怔立雪中，忽有泪流下。神明却是不去理会，只是缓缓绽出一抹笑道：“由此可见，即使是神也会变的。”
“布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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